23、漂亮尼姑遭殃

23、漂亮尼姑遭殃

话说一个和尚向猪八戒讲了众僧尼在牢城营受苦难的故事，第二个和尚接着讲第二个故事：可怜的尼姑

那个小尼姑，就是那个端钢精锅的，脸白得像死人的，她的法名叫做戒色。中午在食堂买饭，身旁有人指着右边排队很靠前的一个尼姑说。于是，我看见了一个头发梳得很整齐剪得很短的白白的后脖颈。我一边排队买饭一边往那边看，想看清她的脸，终于也没看见她的脸什么模样。她始终目不斜视地把脸朝着买饭的窗口，买了饭朝左一拐，转身走掉了。排队买饭的人们挡住了我的视线，我只看见她的脸很白。她的身材也好看，端端溜溜的。

我听说牢城营里有个难友尼姑，出奇的漂亮。她原是兰州城里水月庵的，法名戒色。好几天了，我却没见过。过了半个月，我才真真切切看到了她。

十月上旬土地开始灌冬水。灌水第一天我们浇的一块地是块新开垦的荒地，新修的渠道和田埂到处漏水，我们又没干过农活，我们几个浇水的人手忙脚乱弄得满身泥浆，还是叫水把渠冲垮了。水是很宝贵的，跑了水要罚款的。我们一半人跳进决口处，水还是堵不住。

这天的菜地里有两个尼姑在浇水。她们大概看见了我们的狼狈相，也可能是听见了我们凄惨的大呼小叫声，走了过来。她们中的一个撇撇嘴回去了，剩下一个叫我们到菜地的瓜棚去抱麦草。麦草抱来后她双手一攥一攥地很快拧成几条草绳，把草捆来压进缺口，再叫我们往上堆土。缺口堵住了。

这个尼姑就是戒色。在整个堵缺口的过程中她很少说话，说一两句也是很简短的几个字：“快!甩土!往后站!”她说话的腔调冷冰冰的。她的声音很低沉，但叫人觉得很严厉。

她长得真是惊人的美丽。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缀满补丁的棉袄和棉裤，很臃肿，头上也包着农村妇女的围巾，但她的动作话语给人以很潇洒的感觉和完全不同于农村妇女的韵味，给人以高贵感。她的围巾是折成三角盖在头上的，在下巴那儿系了个结，但就这种样子，头巾也没有掩盖住她的天生的丽质—我们见到的农村妇女都因为风吹日晒而脸庞上的毛细血管很丰富，脸蛋儿红得像要冒出血津来，而她的脸非常白皙。

把缺口堵上后，戒色累得直喘粗气，她的脸上才显出淡淡的绯红色。她的前额很突出，眉骨也很突出，这使她的眼睛陷得很深。她的眼很大，一眨一眨的时候显得很有神采。她的鼻子直溜溜的，鼻子还有点尖。嘴唇丰满，唇线很清楚，她的嘴唇虽然因刮大风而沽上了尘土，当她用舌头舔一下之后，它就湿润而且色泽鲜艳。但是她的眼睛、她的脸显出冷冰冰的优郁。

这是堵完了缺口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观察到的，我就坐在对面的渠堤上。

这天还有一个小插曲，就在我们坐着休息的时候一个牢头走过来了，我怕牢头说我们坐着不干活，喊了一声：“干活!站起来!”戒色却瞅了我一眼，大声说：“坐下!歇一歇再干!”

那牢头看了她一眼，没吭声，走了。

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讥讽的神情，似乎对我在牢头面前的表现很不满意。她的举动和其他难友真是不一样，其他难友一见牢头就满脸堆笑，巴结、客气得很。牢头走到跟前了，她看也没看牢头一眼。

这天我对她的印象很好，这是个很漂亮的尼姑。她大约三十岁。她还很有个性。但是这种印象不久就消失了——因为我进一步了解到她破了“色戒”，是个不守佛规的尼姑。

她被流放到牢城营后，繁重的劳役和难耐的饥饿，使她出卖肉体换粮食吃。牢头们给她一个馒头，或者半斤饼子，她就在干活的麦田里或者地边的水渠里躺下来，脱掉裤子。有一天夜里浇水，我从地里回来，看见一个姓姚的牢头偷偷摸摸进了她的房子。

戒色是个很孤傲的人。在路上和人相遇，你要是不主动和她打招呼，她就视而不见地和你错肩而过。你和她说话的时候，她的大大的忧郁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你，脸上平静得无任何表情。她走在路上目不斜视，直溜溜走过去。

戒色为什么是这么个冷冰冰的人呢？她为什么这样堕落呢？我们都想解开这个谜。因为她太漂亮啦，太引人注目啦，人们为她惋惜。但是没有人说得清楚。他们说从她来到牢城营的那天她就是冷冰冰的，她不交朋友，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。

大西北岂只寒冷!饥饿像狼一样扑了过来，粮食定量降到了每天六两，做苦役的僧尼大批死去和逃亡，没死没逃的就偷，或者用衣物和家具换点胡萝卜苟延生命。女人用肉体换粮食吃—那些能从仓库里拿出粮食来的牢头，能偷出几个馒头来的炊事员、车把式用他们的职权和手中的馒头逼着女人们就范。有些人甚至以搞尼姑的多寡为乐事。据说，有个牢头把搞了多少个尼姑，哪个胖哪个瘦，什么日子搞的，写在专用的折子上。

戒色是全牢城营最漂亮的年轻尼姑，管营、差拨和牢头们都盯上了她，但她不肯就范。当时她的身体已经到了不可复转的边缘，她的两腿浮肿，脸也肿得像馒头一样，脸皮变薄变青，像是透明的玻璃纸一样，用手指头一捅就要破的样子。她还要下地干活。

有一天她没有下地。管营说她腿肿，照顾她在食堂帮厨，给灌水的人们做夜班饭。半夜时分，灌水的人吃过了饭又下地去了，管营不叫她下班。管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煮了一锅羊肉，里边放上香喷喷的土豆，叫她去吃。她去了，她没有禁得住羊肉的诱惑。于是在吃完羊肉之后管营把她撂在办公桌上奸污了。事完之后她觉得恶心，把羊肉和土豆都吐了。她觉得糟踏了很好的食物，心里很可惜，哭了，管营却骂她：“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吗!我这是看得起你，别不识抬举！”

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拒绝来自牢头们的“帮助”了。管营半夜里拿着馒头去找他，她也开门。在地里浇水，管营走过来说脱掉裤子，她就在渠道边上脱掉裤子，躺在草棵子上。不只管营，就是牢头们她也不拒绝，她已经破罐破摔了。

体谅了戒色的失节，我们便恨管营和牢头们，是管营和牢头们害了尼姑戒色啊！

欲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。